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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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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

盛梔:“我不認識他們。”

陸錚年側頭看向她。

這個世界的景與物剛好模糊。風剛好沒有溫度。空氣也沒有重量。一切和往常一樣。一切卻也再也不一如既往。

明明這其他的一切都一如既往。陸錚年卻感覺到一種針紮一般的刺痛。

好像從這一刻起他的世界也開始流血了。

“林紓想轉移杜歡和杜氏的財產,他們想依附杜家,才來警告你。這不是你的錯。”

他聲音放低了。那些豪門爭鬥在他嘴裏如此的淺顯卑鄙不值一提。

他最終想說的只是那句,不是你的錯。

盛梔思緒轉得很快,哪怕風也使她周圍的空氣空曠了:“是婚禮出了問題?流程上,還是策劃?”

......不是。

可陸錚年微滯。他要怎麽回答他呢?

婚禮上他以小輩的身份參加的杜家這場婚宴,為了不引起她註意只露面一瞬就離開,與杜家根本算不上深交。

於情於理他也不該對杜歡和林紓的關系如此清楚,因為他如果只是偶然興起,就不該知道,清楚,明白這場婚禮策劃的每個細節。

他當然。對她的一切都不肯錯過。

但這追逐應該是沈默的,隱秘的。她永遠無法發覺。

對她來說也是永遠安全的。

可他好像永遠只能做一個卑劣者。

風從車窗刮進來,灌向盛梔那一側。

他側著身,擋住一半月光。盛梔稍微伸手捋頭發,才微頓,感覺到那月光背後是一陣呼嘯的風。

原來這路這麽長。他們已經走到天黑。走到一切都安靜。

陸錚年最後還是開口說:“不是。”但他沒有解釋。只是稍稍側開視線。

“許欣和許佑都是杜家二小姐的玩伴,他們來找你只是想把事情鬧大。好讓杜家看到他們誠意。”

盛梔註意到陸錚年視線落在她手臂上傷口一瞬,開口解釋道:“不是他們弄的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他嗓音喑啞地重覆一遍,很輕。散進風裏,但這回是很慢的:“我知道。”

又沈默了幾分鐘。

快到停車場時,盛梔問:“你看了我的婚禮策劃?”

不,不應該這麽問。

司機下車為他們打開車門,在風嘩啦一聲全湧進來時,陸錚年的手指忽然伸出,輕輕隔著大衣按住她的手腕,側過身來——

風都被擋住了。

有他護著,大衣沒被吹開。她感覺到一種不符合時令的平靜溫和。是溫度遠遠不到寒冷料峭程序的,一切溫煦的平緩。

風好像只是一個休止符。真正的秋天是溫暖而明媚的。

陸錚年好像沒有聽到那句問話,盛梔繼續問:“你特地過去,就是為了看我的婚禮策劃?”

陸錚年胸膛震動一下。那一下太沈,又那麽輕飄飄地沒有存在感地壓下來,便讓人感覺那只是另一陣洶湧的風。

在這風下有一片怎樣肆虐的海,沒有人知道。

盛梔也分不清這震動是不是心跳,或者別的東西。但陸錚年呼吸低了一下,還是幾下,他還是啞著聲音,避著光滿身陰影地說道:“不是。”

“盛梔。我不是。”他低低地說了幾個字,像是隱晦地求她一樣:“我們進去。”但那只是一句很尋常的:我們進去吧。

夜似乎總是容易催生各式各樣的狂想。

路途說是只有兩分鐘,可車匯入車流又擺脫車流耗費的時間太長了。

盛梔感覺她也被夜色迷惑了。

她安靜地跟著他下車,明明只是手臂受傷但感覺腳也麻了一樣,下車時她竟然踉蹌一下。

陸錚年本能地扶住她的腰,滾燙掌心隔著她的手臂防止她傷口被剮蹭到,而他的另一只手竟然也扶住了她的脖頸,怕她一下子磕到他身上,額頭受傷。

側頸和腰都被燙了一下。她像被他整個抱進懷裏。輕柔膽怯的。小心翼翼。仿若珍寶。

明明秋天衣服不薄。盛梔卻感覺面前整個人都要被燙化了。

他是。這片夜色裏唯一紅得滴血的那片深深欲墜,滿身暗紅銹跡的楓葉。那片暗紅看得盛梔眼尾都有點痛了。

“盛梔。”盛梔聽到他啞聲喊了她這麽一聲。但很快他就輕輕地扶住她站穩,然後退後一步。

大衣因為剛剛的相撞幾乎要從肩頭滑落。他伸手給她披好時,盛梔又聞到很熟悉的苦艾的清香。很淡。這次她確認了。

裏面是苦澀的。

風把這一絲熟悉吹散。

陸錚年說:“先掛號。”

提著塑料袋消炎藥的司機一頓,最後只能客氣地陪著盛梔到大廳等待,期間還給她倒了一杯水。盛梔想起在國外陸錚年生病的時候。

他一個人靠在墻壁上睡著了,唇色蒼白,都不記得給自己倒一杯。

盛梔正看著那水出神,陸錚年回來了。他出眾的外貌引起了很多人留意,但都是來看病的人,只匆匆幾眼,就收回離開。

各人為各人命途奔走。

談不上相交。

他拿著掛號單,左手握著搪瓷杯輕輕地給她握在左手裏。裏面的水是溫熱的。

其實司機已經非常貼心了,既問導診臺拿了一張小毯子,也特地倒了水來。但陸錚年倒了熱水來,用隔熱的搪瓷杯給她握著後,輕聲讓她伸出手看看。

司機就感覺到一陣難言的沈默,這回終於明白先生的心思,頓了頓,退出去聯系住處。

盛梔之前用過棉簽。

他在她面前打開另一包。

盛梔看他幾眼:“其實可以不用來醫院。”這種傷口,平時碘伏都可以處理。在她印象裏也沒有小題大做的必要。

但陸錚年拿出棉簽來,輕輕地給她沾去血:如果不是他們現在是“疏遠的朋友”關系,盛梔懷疑他會蹲下來,但陸錚年只是慢慢地小心給她清理傷口。

然後在盛梔收回視線的時候說:“大人應該給小朋友做好好榜樣。”

他看到棉簽被滲的血染成深色,眼睫顫一下。嗓音啞了:“手擡起來。”

盛梔:“你是為了我過來的嗎?”

陸錚年垂著眼睫,看傷口沒滲血後把棉簽扔在旁邊的垃圾桶裏。直起身。

“陸錚年?”

陸錚年其實起身時就已經怕看到她所以背過身去。聞言都頓住。

他有一種感覺。如果他回過頭,如果他回答她是,如果他再一次給自己一點機會。他一定會被處以死刑的。不是被她也是被自己。

可他並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。

他知道盛梔遲早有忍耐不了的時候。

人當然時刻有底線,尤其是對於不願意走入下一段關系的人來說。對她來說他的行為會算什麽?騷擾,威脅,自作多情?

可哪怕只是疏遠的助人為樂也好。但她知道他動機不純。

哪怕這個回頭背後有一萬噸蜜糖,有他一萬生都求不得的偏愛又怎麽樣呢?他難道敢覺得這一瞬他就比嚴朔更耀眼了。

他難道指望她是沖動的。這一瞬忽然為這個夜晚而感動了。而且他也知道她不會。

他反覆知道。在那些或拒絕或接受的夢裏。

所以他沒有回頭。哪怕他反覆回憶起這個夜晚,回想起她輕聲問他這一句話月亮高掛的這一幕。他也沒有回頭。

“我去問問醫生。盛梔。”

他難以啟齒:“你好好休息。”

陸錚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。他心裏其實還在反覆思考著她的傷深不深會不會感染,歲歲看到被嚇到怎麽辦,許家如何對付。

但其實腦海裏更多的是。

怎麽辦。

他走了幾步忽然停住低頭扶墻。

怎麽辦。

他根本沒有理由。可是還是擔心她。想靠近她。他也沒有身份。可是他看不到她幾天裏就出現這樣的意外。嚴朔都還沒有放棄,杜家那邊呢?

或許還有更多人。或許他們都畏懼垂涎於嚴家杜家的聲勢都盤算用今天這樣的手段......她不弱小,相反她很堅強而強大。

可是怯弱的是他。

陸錚年安靜地站在走廊裏。只是那片刻,他又覺得自己卑劣了:因為他覺得她受傷了需要人保護是一個好理由。

他趁虛而入。

可惜此心昭昭。

陸錚年直起身。

他拿著掛號單走到門診診室,確認了屏幕上有叫號才轉身。那一瞬間,LED屏上的*梔燙傷了他的眼尾。

他心想。他永遠不希望再以這樣形式看見她的名字。

醫生給盛梔做了消毒處理,細細說明他們的應急處理哪裏不對哪裏做得很好,還囑咐她不要碰水避免感染。

陸錚年問刮傷她的擺件是金屬會不會有感染風險,盛梔一怔,帶著紗布轉頭望他一眼。陸錚年聽醫生說一般不會有什麽問題才垂下眼睫。

“謝謝醫生。”

“不客氣。”

大概是氛圍太疏離,去取藥窗口時醫生還看了陸錚年幾眼,似乎還在想他傷口在哪,等盛梔走近,醫生才看她一眼:“註意不要沾水。”

“謝謝。”盛梔說。陸錚年這回沒有開口。

盛梔想用沒傷的手拿藥時,陸錚年卻頓了一下,還是伸出手:“我幫你拿。”

他就在她身邊,因為身高占優勢輕而易舉接過塑料袋,然後側身攔在她與窗口間,怕她紗布與橫臺刮到:“走吧。”

盛梔在心裏想根本沒有哪個疏遠朋友會做到這樣。但他不說,她只能慢慢地走在他身後。意料之中的。沒有風。

她走下臺階。

月涼如水。

盛梔說:“陸錚年。”

其實說出口前還本能停頓。但風吹過來時一切都水到渠成。她聲音融合一陣輕巧的風裏。“我們試試?”

......

......

陸錚年繞到車這邊給盛梔開門。其實盛梔完全可以自己打開,但他腦子一片混亂,什麽都沒有留意還是本能地拉開車門,瞧見她下來又握住她手腕。

她之前就差點摔了一下。

路上陸錚年怕她低血糖還給她買了三塊榛子巧克力。她高中時最喜歡的品牌和口味。他記了十年。

進這家店就知道有。

買過很多次嗎?

盛梔垂下眼睫,往前走兩步的時候陸錚年輕輕松開手,她沒去握。只轉開頭,感覺風小了,也不太冷了,說:“大衣我明天還你。”

果然不是這意思,不意外。陸錚年仍然感覺到心臟緩慢鼓噪。很響。很沈。痛苦又歡愉。他的心境竟奇妙的放松了。

風裏他啞聲——他自己沒註意到——

“好。”他根本沒留意到是明天。只以為她要徐晟轉交給他。或是一種更安全的退回到疏遠關系的方式。怎麽樣都好。

她不要出事。

盛梔裹緊大衣,輕輕握握他的手。等十指相扣她才感覺到他手指麻木僵硬。因為夜風裏他瞬間冰涼,指骨甚至在輕顫。

盛、梔?這兩個字卡在他喉嚨裏。心臟都好像被紮得鮮血淋漓。但不息跳動。越來越快。

盛梔:“明天見。”

陸錚年:“.......”

不知過了多久,他才艱澀開口:“好。”

“明天......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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